你最近一次「與生命道別」的經歷是如何的?過去一連3個月,藉「死亡神學」倫理學主日學,筆者與弟兄姊妹一同學習及整理與他者道別過程中的倫理思考;碰巧上月筆者自己也經歷與家人的離別,故之課堂討論特別銘心刻骨。「為何她這樣年青,上主便要接走她?」「為何上主沒有聆聽我的禱告?」「慈愛又全能的上主為何要讓她經歷病患所帶來無盡的身體困苦?」「復活後他會再次記起我嗎?」「我可為離世者禱告嗎?」以上都是我們在課堂裡一同探索的問題。
在課堂間我們提到,即使信主的人有復活的盼望,有時候與生命道別的過程仍猶如經歷苦難一樣。例如當我們照顧生病的伴侶時,我們會嘗試用盡各樣的方法給予支持:可能是遞上一杯水、可能是煮一些對方喜歡的食物;假使可以,我們或期盼分擔對方一點痛苦,以致對方能享受多一刻的睡眠,甚至分享自己的壽命,讓對方能活得久一點,能看見子女長大……當聖經說「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傳四9),苦難卻把「一體」分割開,因為我們竟不能為對方分一點痛苦1。無論是甚麼時代,無論是個人抑或社會,苦難彷彿從來沒有收歛過。究竟我們應如何承載生命中的唏噓與傷痛?
「事實上,沒有人能夠逃避生離死別帶來的哀傷,除非你是從來沒有經歷過愛的人。」筆者從前修讀死亡學課程時,老師如是說。是的,悲傷原來是愛的另一種方式(Grief is a way of love)。悲傷是很真實的,因為我們的確失去了親密的人,並且這份傷痛是一個獨特的印記,它與我們那些無可替代離別了的愛人緊緊連繫著2。其實我們不是在逃離悲傷,而是嘗試逃離痛苦,因為哀傷是一份伴隨一生都不會消失的感受;與其拒絕和逃避哀傷,我們可以學習如何與哀傷共存3。
教會作為一個身體,我們身邊有著很多同行者。我們能一起慢慢學習適應與逝者的新關係:我們既認知哀傷仍然存在,甚或一直存在,但我們不嘗試去遺忘,亦不恐懼哀傷的存在;相反,哀傷可能慢慢成為我們的一部分,我們期待有一天,那原本的錐心之痛能慢慢轉變為一份淡然的期盼,同時流著懐念的眼淚4。作為跟隨基督的群體,我們懷著終末的盼望,這盼望既不能使眼淚抹乾,也不能將逝者帶回人間,但這盼望卻是我們於艱難存在之中的星光:有一天我們可以再次與失去的共聚,與所愛的重逢,使回憶重現5。
剛過去的中秋節,是不少華人家庭共聚同享天倫之樂的日子。研究哀傷歷程的心理學家內依梅爾指出,喪親者一般需要兩年時間才能夠適應哀傷,而過程中會經歷起跌(見下圖)6。「每逢佳節倍思親」,在這些特別日子裡,願我們一同流淚,一同懷念,一同以哀而不傷的心靈來期盼終末的來臨,期盼在那天能與摯愛再一次擁抱……縱使苦難並沒有收歛過。
借用前幾個月前剛過世的德國著名神學家Jürgen Moltmann (1926-2024)的說法“...so I am looking forward to eternal life and a reunion with my wife Elisabeth.
I am close to death, courage to live.”
親愛的,對岸見。
1. 龔立人:《眼淚並未抹乾:一個受苦者的聲音》(香港:基道,2001),頁174–176。
2. 羅斯伊莉莎白及凱思樂大衞著,張美惠譯:《當綠葉緩緩落下:生死學大師的最後對話》(臺北市: 張老師,2006)。
3. 王董智敏等:《天使爸媽的生命教育:夭折嬰兒父母分享及相關輔導理念》(香港:學術專業圖書中心,2020),頁131–133。
4. 王董智敏等:《天使爸媽的生命教育》,頁124–125。
5. 鄧紹光:《傷痛紀事:與失去共存的日子,在終末期盼之下》(香港:基道)。
6. 內依梅爾著,章薇卿譯:《走在失落的幽谷:悲傷因應指引手冊》(台北:心理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2007),頁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