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5年09月26日
「好心唔正常就留喺屋企啦!」在2025年的香港,大概我們鮮有在公共場合聽到別人這樣明目張膽的表達對殘疾人士的嫌棄1,但朋友間或者仍會非有意識地以「正常人」作相互區分及或有自嘲「我都係S.E.N.(Special Educational Needs)」的表達。其實,殘障是甚麼?當所有人均按上主的形象所造,完美的上主是否殘障?殘障對基督的身體又帶來甚麼啟示?
殘障是甚麼?傳統上我們多以「醫療模式」來定義,意思是個人因身體缺陷,包括身體、心理或智能上等客觀可判斷的範疇上出現失常(abnormal)或脫序(disordered)情況,以致需特別加以醫治或規訓(discipline),以便適應「自然」而「正常」的生活世界2。自2010年起,聯合國提倡「國際功能、殘疾和健康分類」(ICF)模式3,突破傳統醫療模式只從個人缺陷出發的觀點,強調障礙往往是因為社會未能提供足夠的認識和便利,導致殘疾人士在活動和參與上受到限制。事實上,這樣的「受障」概念對基督教會來說並不陌生。
完美的上主早已藉道成肉身體驗殘障4。聖子降生爲人,「『失去』神能」,自限於人性的障礙之中,經歷人世間各種的際遇與冷暖,乃至死在十字架上,彰顯上主的愛,廢掉分隔人與人之間的高牆。在十架上的基督,我們發現祂被厭棄、受害受傷、無能為力的經驗亦是殘疾人士在世的日常經驗;在復活的基督身上,我們發現釘痕依舊留在復活的身體裡,釘痕的身體提醒我們既要承認並擁抱殘缺的身體,同時學習在其中尋找新的意義與盼望 ─ 我們要問,殘障對基督身體帶來甚麼啟示?
基督的殘障告訴我們,教會若沒有充分結合殘障人士的經驗,基督的身體便殘缺了。美國神學家侯活士(Stanley Hauerwas)舉例5,沒有智力障礙的肢體在我們中間,我們便無法明白何謂真正的敬拜:當他們在崇拜中「不受控制」,他們正好提醒我們「不能掌控聖靈在敬拜中的工作」,以致我們能在敬拜中存著應有的開放與期盼,不對成功和效益進行崇拜 ─ 如果沒有這些弟兄姊妹在我們中間,我們便無法明白何謂真正的敬拜6。沒有來自殘障群體的洞見,基督教神學中某些奧秘和獨特的元素便容易隨之消失。原來,他們是教會的禮物,是我們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話說回來,究竟殘障群體是誰?他們能否被看見?隨著年紀增長,我們才漸漸發現原來殘障社群是一個「開放的少數」(open minority),我們任何人都可能在生命的某個時刻變成殘障(特別是肢體殘障或認知障礙);相對「正常」與「殘障」的對比,更好的表達是「暫時健全」(temporarily able-bodied) ─ 我們都不過是「暫時健全」,終有一天我們會面對不同程度的身心障礙7。或許我們都遺忘,在社群裡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完全獨立生存,我們都是互相依存的生命體。當林前十二21-22說「眼不能對手說:『我用不著你。』頭也不能對腳說:『我用不著你。』不但如此,身上肢體人以為軟弱的,更是不可少的」,殘障人士的生命大概成為經文最好的詮釋。
願我們一起學習擁抱殘缺的教會,學習向與我們差異的肢體說:「我們需要你,我們不知道需要你甚麼,但失去了你,基督的身體便殘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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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英文person with disabilities的中譯並不一致,表達出不同哲學的理解。台譯多用「身心障礙人士」或「受障人士」,以強調宏觀結構對個人造成的生活障礙及或普世合一教會對群體包容性實踐的精神。
2 Nancy L. Eiesland, The disabled God: toward a liberatory theology of disability (Nashville: Abingdon Press, 1994), 51–52.
3 相關概念近年被《行政長官2024年施政報告》所採納。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International Classification of Functioning Disability and Health (ICF) (Geneva: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2001).
4 陳文珊:《神學的殘障與殘障的神學》(台北:永望文化事業有限公司,2009),頁180。
5 John Swinton, Critical reflections on Stanley Hauerwas’ theology of disability: disabling society, enabling theology (Binghamton, NY: Haworth Pastoral Press, 2004), 59–62.
6 關韻韶:《擁抱殘疾的教會:群體中經歷醫治和牧養》(香港:福音證主協會,2022),頁132–133。
7 或作「我們都有不同程度的身心障礙」。陳文珊:《神學的殘障與殘障的神學》,頁163。